从《都挺好》看家庭伦理剧20年

  【艺评】从《都挺好》看家庭伦理剧20年

  最近,一部家庭伦理剧《都挺好》播得越来越有话题。

  这部前后分别以“挺好的”“都很好”“都挺好的”占据社交网络热搜的电视剧,却被埋怨“哪里是都挺好,简直是都活该吧”——看似和满的家庭背后其实千疮百孔——这部改编自阿耐同名小说的作品并不是一曲颂歌,而是残酷地直指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对亲情的扭曲与撕裂,也因此被称为是《欢乐颂》中樊胜美的故事新编。

  名校毕业、定居美国的长子,有车有房跻身中产的次子,出任公司经理的小女儿,看似风光无限的苏家,在苏母突然离世后“危险的平衡”被打破,自私、小气、毫无主见的苏父如何养老?一心要挑起家族重担却力不可及的大哥、啃老成性的二哥、与苏家断绝关系的小妹……原来“都挺好”的含义并非一团和气的粉饰,正如编剧所言:“原生家庭欠你的,你得靠自己找回来。找不回来就是一场灾难,找回来就‘都挺好’。”自此,我们第一次得以在国产剧中看到对原生家庭与亲子关系的严肃反思,更为难得的是,借由这部被网友戏称“苏家的优秀女人们和只会惹事的男人们”的作品,终于在家庭伦理剧这一类型里看到了缺席已久的“正常”女性角色演绎。

  1999年上映的《牵手》可标定为中国家庭伦理剧发展之始,18集连续剧《牵手》以旖旎浪漫的色彩开拓了这一类型,亦奠定了基本的叙事元素:婚姻危机。2004年《中国式离婚》讲述歇斯底里的妻子将丈夫推远的故事,在牺牲事业回归家庭后成为与社会脱节、疑神疑鬼的怨妇,这个东方版本“阁楼上疯女人”的形象开启了家庭伦理剧对女性一方过错质询之路——婚姻中女性的过错重于男性,并成为家庭伦理剧“第三者时代”的肇始,此后的剧作探讨主题逐渐下沉。

  及至《蜗居》将“第三者”“婚外不伦恋”作为核心矛盾的伦理剧时代,剧作剥除了以往对婚恋、两性关系、以及应如何在婚姻中保持自我的思考,以男性视角在女性角色的字典中重重地写下了一个硕大的“被”字:剧中女性拿到的剧本多是“弃妇”,被背叛、被抛弃是她们恐惧的命运,她们所有的“婚姻保卫战”也因此都被打上了被动防御的标签而被剥夺了主动权,自我主体性的丧失随之而来。另一边,《双面胶》《媳妇的美好时代》等家庭伦理剧则将“婆媳矛盾”推上高潮,“催婚催生”“剩女有罪”成为其间重要的叙事元素。

  家庭伦理剧的20年类型“进化”也是女性角色被污名化之路。一方面,女性角色在家庭伦理剧中被极大地窄化为“婆婆妈妈”“歇斯底里”“蛇蝎毒妇”几种苍白的脸谱化存在;而“贤妻”形象则被征用为男性理想投射的化身,能吃苦是基本技能,爱原谅是生活底色。如此设置实则浪费了一批优秀的女演员,如今家庭剧中的“妈妈专业户”潘虹、张凯丽、归亚蕾、陈瑾等人并非不可演绎一出中国版《傲骨贤妻》。

  另一方面,女性价值被不断矮化、物化,在家庭伦理剧中灌输的“政治正确”即是:女人的青春最“值钱”,青春被置换为婚恋市场上议价的最大筹码。于是,关于女性情感混乱、缺乏判断力、理性的刻板印象被不断重复、加固:不开心就要买包、包治百病,女生就是爱撕扯、搬弄是非,女生遇事只能求助他人。

  终于,家庭伦理剧“进化”多年得以在“婚姻危机”外开拓新的题材,我们无比兴奋地看到《都挺好》关于原生家庭层面的思考与探讨。如果说电影《狗十三》呈现了中国式家长的伤害式教育;电视剧《都挺好》则将视角转向应如何与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共处,尤其,剧中塑造出了小妹明玉、大嫂吴非、二嫂朱丽不被妖魔化与脸谱化的“正常”女性角色,看到了她们之间的理解与互助。我们期待看到更多这样的《都挺好》出现,真正的戳到痛点并引发新时代家庭伦理的广泛讨论、深刻思考,而不是对问题的浅层消费。一部好的文艺作品是能够与时代共振的,《都挺好》为我们做出的示范并不是“矫枉过正”,而只是一次正常的社会观念偏差调校。

韩思琪

韩思琪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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